赵青阳蜷在山缝里,扭曲变形的麻子脸被血污黏成片。
刚入练气境的修为本该让他进退自如,此刻却被追得像条丧家犬。
原本只有疤脸张老二追杀尚能周旋,突然又冒出几个练气境寨主,喊着要他偿命,招招都冲着他要害。
整个十八寨地区都被封闭,他一整晚都没能逃出去,只能在山里打转。
对方擅长山林追踪,有好几次被发现了踪迹都是直接下死手,差点没把他打死。
如果不是他身法了得,又有隐蔽气息的手段,早他妈栽了。
“操他姥姥的…”取出一瓶疗伤丹药囫囵吞入嘴里。他开始调息恢复,“到底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?!”回想自己这一次的经历……
赵青阳自小被师傅收养,随师从天枢域而来,在这西南域天元宗分支中长大。
他天赋异禀,得师傅悉心栽培,二十岁便已踏入练气境,堪称当世少有之天纵奇才。
当他达到练气境时,师傅便命他下山历练。
下山后四处乱逛,值此动乱时期便是他劫富济贫、惩恶扬善之时。
一路上机缘不断,意外获得了一套极品身法和几枚珍贵的灵丹妙药。
及至他豪情万丈志得意满,准备前往东部凭一己之力阻止战争时,同门师兄带来了师门的消息:大部分军队已调往东部,而十八寨里有人在大量收购制式兵甲和武器。
丰稷伯担心一些内部不稳定因素会借此异动,便与他师父沟通了此事,让她注意十八寨的异动。
看似宗门不过问俗事,但其实宗门所控区域的税收大都是进了宗门口袋,区域的实际管理者也是宗门,所以官府与宗门背地里的联系相当紧密。
沈清秋是天元宗的上代宗主之女,天赋资源都属顶尖。
作为筑基修士,她已立于武道巅峰,每前进一步却也千难万难。
上代宗主陨落后,她被排挤到西南域,而今能获得的资源大不如前。
因此,她也对十八寨这个神秘的筑基境心怀关注,沈清秋认为对方的举动有些藏头露尾,或有内忧。
若有机会做掉对方,至少也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些体悟。
所以她便派人告诉赵青阳去查探,确认十八寨是否真的在大批收购制式兵甲和武器,顺便探探他们的实力虚实,并叮嘱他量力而行。
根据线报这两天会有一批装备送到,赵青阳早早地尾随着商队进入了山寨。
每日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商人,打探情报。
直到看到了小李一行人,老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猥琐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。
小李尤其让他觉得有些别扭,说不出为什么,但就是让他本能地生出几分反感。
而且当他用望气术窥视小李时,发现小李看似散漫,却气息凝实,底蕴深厚,实力并不弱于他。
“不好惹。”这是他的第一直觉;他下意识就把小李一行人当成了目标,悄悄跟随他们进入集市,恰巧碰上了张老二购买孩童的一幕。
他这几天在这里打探了不少消息,自然是知道张老二要用孩童练邪功的。
他自己就是被师父收养的孤儿,当即就在心里发誓:一定要为民除害做掉张老二,保护这些孩子。
小李二人直接穿过集市就要离开山寨,他有些懵。
这二人可带不了大批制式装备,除非他们有储物道具,但连他自己都没有,他不觉得这个散修有资格拥有。
虽然本能地很厌恶小李,但他还是得执行任务,不情不愿地回去找猥琐的老吴和他们的马车货物,只有那边会有他要找的证据。
这边果然没让他失望;老吴一行人狗狗祟祟地拉着马车在山寨晃悠,并没有去集市交易。
赵青阳更是笃定了:那箱子一定装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。
他尾随到一处僻静处,终于看到老吴跟人接头。
躲在暗处屏息凝神细听,原来老吴卖的是一批催情药和壮阳秘方,连带相关的药材。
他又懵逼了……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。
但他一直很自信直觉;他毫不怀疑小李让他产生的本能厌恶感,他坚信这伙人有大问题。
于是便跟重仓股下跌的散户一样,不舍得果断割肉,甚至要加仓。
“马车上还有货物,再看看。”他继续偷偷监视着老吴一行人。
在山里绕来绕去,路过了好几个山寨;看着马车上的货箱一个个打开,一一批批的催情药和壮阳药卖给土匪。
他快要崩溃了;尤其是他在路上还看到了一辆送货给张老二的人贩子的马车,听他们说今晚就要拿这些孩童练功。
他深感时间宝贵,但是又被老吴带着在各寨之间绕了半天,他真恨不得把这帮卖春药的全杀了,但是又不敢打草惊蛇。
当他准备放弃再去寻找目标的时候,商队的护卫头子偷偷骑着一匹马擅自离开了商队。
他像是抓到了什么,直觉再次告诉他:不简单!
护卫来到断刀寨,不知道跟二当家的说了什么,不一会儿,断刀寨全军出击了。
他想:“这就对上了。”根据这些天的打探:断刀寨之所以叫断刀寨,不是说刀都砍断了,而是断了刀就可以找他们;在十八寨独立之前就以这闻名,他们的锻造技术似乎很不错,也是制式装备关联度最高的寨子。
他们这么大仗势出去,应该是去接货?
看样子是往另一边出寨,难道装备是从那边运来的?
赵青阳一边默默跟着,一边在心里盘算……
断刀寨的土匪们在路边等着,躲在他们身后树林中赵青阳偷偷看着。
直到他看到了从寨子里走出来一大一小的小李二人,突然感觉不对劲。
再看到他们打起来了,他算是明白了,他们不是在等着接应什么制式装备,他们是在黑吃黑!
赵青阳心里直接崩溃了,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不怎么会骂人,但是已经在心里把这些人咒骂了一千遍。
他也没兴趣参与战斗,就让他们狗咬狗就好了,他自己则是悄然离开这片是非之地。
时间不多了,他要尽快去阻止张老二,此刻什么都比不上去践行他心中的正义。
他不知道的是:当跟着老吴商队打转的时候,有一队防卫规格极高的商队正在开进血藤寨;当他跟着跑到寨外时,那边已在交接,断刀寨的大当家说去喝酒,其实就是验货。
事实上,老吴的商队在座小城就被盯上了,按理来说他们出城的第一晚就该被做掉,根本到不了十八寨。
但是小李这个外来人不受某种约束,打破了某种既定轨迹,造成的蝴蝶效应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。
夕阳刚落山,黑暗笼罩大地。
赵青阳潜行至张老二宅邸,敛息贴窗窥得室内血阵初成,他松了一口气,庆幸自己来得及时。
他等到张老二聚精会神刚开始要祭炼孩童时,果断悍然出手,全力一击之下打断了张老二,让其破功遭到反噬。
他果断上前拔刀要趁他病要他命,给张老二来一记狠的。
张老二也不是泥捏的,一口污血喷吐过来,赵青阳大意了没有闪,被喷了一头一脸。
没想到这血带毒,他感到脸上传来一阵撕咬皮肉的痛楚,想到自己毁容了再叠加视线受阻,他狂性大发,“啊!我要杀了你!”狗叫着一通乱砍。
剑气在屋内肆意挥洒,笼子里的孩童尚未来得及哭喊,就全被切成了肉块。
他用袖袍擦去脸上污血,虽然眼睛受创的他此刻像是得了飞蚊症,视线里很多模糊斑点,但总比刚才什么都看不清要好。
张老二躲避完他的刀气,看到孩童的惨状怒不可遏。
但是赵青阳似乎比他更愤怒,痛斥着张老二:“惨无人道!居然对孩童下此毒手!今日我赵青阳,势必替这些无辜讨个公道!”张老二一时都有点懵了。
二人再度战在一起,青阳正待嘲弄对方强弩之末,却见张老二突然扯开衣襟。
一件软甲泛着幽蓝灵光,竟是灵器,将先前致命刀气化去七成。
未及回神,碗口大的拳头已裹拳罡轰来。
张老二的战斗力没什么实质损失,修为又比他更高,很快就被张老二的拳罡打得连连败退。
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!我赵青阳记住你了!”赵青阳狗叫一声就开始跑路。
赵青阳身法了得,点踏在树枝上,飞快在林间穿梭,张老二也不差,每一脚都踏得地裂三寸,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。
二人一追一逃了许久,张老二不停的催动罡气怒喝,效果如同佛门的狮子吼,引起了不少注意。
“该死!”赵青阳暗骂,却又无可奈何,他打不过张老二,虽然有屏蔽气息的手段,但是又不是隐身,张老二追那么紧,怎么可能眼瞎了看不见他。
想着该如何暂时甩开张老二,他的视野中看到了前面的断刀寨。
断刀寨主力大部队都出去了,此时内部空虚,他正好可以冲进寨子里,借此甩开张老二。
想到就做,他果断冲着断刀寨冲去。
张老二能随意轰断林中当在前方的树木,却不能在断刀寨中肆意妄为,反而是刚好让赵青阳摆脱了他的视线。
赵青阳冲入寨中拐来拐去甩脱了张老二,屏蔽气息的手段开始生效,他听到身后的无能狂怒,微微一笑。
不敢停留,他继续往寨子中摸去。
一如之前,直觉告诉他,前方似乎有着机缘。
他来到一处土坯房前,望着地上四具血泊中的尸体他不免提高了警惕。
“谁干的?”他一边警惕一边往前,掩着的门里传来些许动静,他有强烈的直觉,门后似乎有什么!
他靠在墙边轻轻推开门,却没有傻到伸头进去看,门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,还有女人的低哼,除此之外再无异样。
他深呼吸往里看去,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尖叫着挤作一团,发出惊叫,在夜空中传开。
赵青阳慌忙竖起食指抵唇:别嚷!我真是来…话音未落,最前排的圆脸少女突然瞳孔缩成针尖大小。
这些女人精神早就绷到极限了,被抓来这几天都关在这里,先前那对姐妹又被拖走了,她们待在安静幽闭的牢房中很难不胡思乱想。
现在突然又窜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,她们能不怕就怪了。
赵青阳手忙脚乱的捂住了一个喊得最大声的女子,安慰其他人“相信我!我天元宗亲传弟子赵青阳!我能救你们!”
“我不信!你长得那么丑!肯定是妖怪!”一个女子叫道。
赵青阳一听这话直接红眼了“你敢如此辱我赵青阳?!”并指如剑出便是一缕剑气将这女子拦腰斩断。
被他捂住嘴的女子吓坏了,对着赵青阳的手就是狠狠一咬。
赵青阳狗叫一声“敢偷袭?!”直接发力将女子半张脸捏得扭曲变形,咔嚓骨裂声混着哭喊在屋里炸开。
当半张塌陷的脸庞映入眼帘时,他才惊觉指缝还黏着半截断牙。
赵青阳盯着自己的手,耳畔嗡嗡响着妖怪的尖叫。
怀里女子塌陷的脸突然和宗门收徒大典重叠——那天他跪接过身份玉牌时,与其他弟子齐诵正心明德。
这些都是妖女!不能留活口!这个念头冒出来时,剩下的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,瞪着眼发不出声。
“尔等妖女!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!”他抬手正要灭了这群目击者,有个姑娘突然大喊救命。
他冲这个姑娘挥手便是一缕真气打出,墙面突然炸开砖石,修士耳聪目明,正是听到声音赶来的张老二。
硕大的拳头裹着罡气尖啸破空而来,他整张右脸瞬间凹陷成诡异弧度,伴着四溅的血沫撞穿土墙飞了出去。
“无耻邪修!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正义力量!”烟雾弥漫中传来赵青阳含糊不清的狗叫,张老二警惕地摆出防御架势,但等了一会发现没动静。
张老二冲破烟尘冲出来,赵青阳又逃了?!
再度无能狂怒继续追赶。
赵青阳在屋舍间东躲西藏,刚才动静太大,已经有不少土匪举着火把出来查看。
“该死!怎么会弄成这样?!”感觉这一波亏大发了,那些孩童和女人,还有自己英俊的脸……都怪这帮残忍的土匪!
今天敢如此坑害自己,明天就敢对他的美丽师尊动歪脑筋。
眼前忽然浮现师尊沐浴时的朦胧剪影,那是他不断努力修炼的动力。
他必须要揪出幕后黑手,保护他挚爱的师尊!
他躲在一个角落,从怀中取出疗伤丹药吞下,琢磨着自己该往哪逃。
正当他考虑时,断刀寨大当家赶回到寨子里。
他察觉到张老二的狗叫,声线分明朝着断刀寨方向移动,赶忙赶回来查看。
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家里,而是拦住了一个举着火把四处巡视的寨民“说!发生了什么?!”
“张二爷撵着个外乡人进了寨子!说那人杀了他买的孩童。”寨民老实回答,突然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“那个外人还杀了看守牢房的兄弟,和几个被抓来的女人!”
断刀寨大当家瞬间目呲欲裂,那对姐妹花可是二当家在难民中意外抓到极品。
他就是想要独占二女,又没个好借口一个都不给二当家,这才一直关着。
可千万别被猪拱了!
他二话不说直接冲着牢房赶去。
牢房四周的人一片慌乱,石墙上喷溅的血迹未干,四具守卫尸体脖颈间都留着细如发丝的割痕,他看向破败的牢房里,地上横着三具女尸,唯独不见那对眸若春水的姐妹。
一问其他人也都说不知道没看见,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。
也是发出咆哮“大胆贼子!敢来我断刀寨闹事!”苟着恢复的赵青阳听到这一声咆哮也吓了一跳,断刀寨大当家也来了!
这里不能留了,得赶紧走,贴着阴影就往断刀寨边缘摸去。
张老二听到断刀寨大当家的咆哮,心想他必然会和手下搜查寨内,他抬脚便往寨子边缘走去。
正当断刀寨大当家的仔细搜查寨内时,一个慌张的声音再度冲他喊道“当家的!您院里…”话音未落,大当家便朝踩着屋顶着自家冲去,院门口的两具尸体让他内心震动。
步入院中就闻到一股血腥味,一脚踹开家门,浓稠的血腥味漫过雕花影壁,满地血污里蜷缩着三岁幼童,绣着虎头的襁褓被利刃贯穿;老婆们横七竖八得躺着;房间里的老母亲歪头躺在床上,血液流干显得脸色灰白……大当家双膝砸碎青砖,喉间迸出的嘶吼震得檐角铜铃齐鸣,惊飞了整片山林的夜鸦。
“无耻恶徒!杀我妻儿老母!此仇不共戴天!!!”这声裹着血腥气的嘶吼穿透寨墙时,赵青阳正贴着墙根疾行。
他后背猝然撞上冰冷石壁,握住的剑把险些脱手。
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,估计是张老二这个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杀害一家妇孺老弱,要将这灭门血债全数扣在他头上。
顾不得遮掩身形,赵青阳足尖点地三纵两跃,玄色夜行衣在月光下拖出残影,惊得寨中巡逻的人响起破锣嗓子:贼人在那!
张老二突然蹦出来截住去路,他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,眼角余光瞥向西侧山道,密林间似有马蹄踏碎落叶的脆响,夜色浓重,树木茂密,他也看不太清楚。
暗骂一声,随即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加速逃去。
腐叶在足下炸开腥气,他借势蹬断半截枯藤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没入黢黑山林……